正如木心在《即兴判断》里所说:
好的女人,都有与生俱来的一大包爱。
从少艾到迟暮,计成百,方凡千,要把这一大包舍掉。
(资料图)
那一大包,不即是爱,但酷似爱,但绝非爱,但难以指明该归类于什么,但真是结结实实一大包,但这无疑是女人中之尤善者才会有。
这样的女子,你未曾遇见却相信必然存在的女子,让男子汗颜;这样的无论是否属于你的爱,让尘世的生活变得可以忍受。
02
谁要是从来未曾听到过沉睡着的年轻女人的依稀可闻的鼻息声,并因此而激动过,谁就不懂得何谓温柔。
她的双唇比含露的花瓣还要鲜艳,她的睫毛因夜来的泪珠而熠熠闪光。
——帕乌斯托夫斯基
偶然间遇见这段文字,便迫不及待的搜寻《金蔷薇》的PDF版,并盯着电脑屏幕看完了第一篇《珍贵的尘土》。
喜欢这样简单又动人心魄的故事,偏爱这如此朴素又如此惊艳的文字。当我激动着想要添置这本书的时候,却在晚间于书橱里遇见它,并且发现四年前,自己就曾读过这篇文字。
然而,在《珍贵的尘土》中,我却未留下任何感想,甚至未曾圈画任何句子。
终于明白,曾经的我并不理解那质朴而深切的文字,并不能读懂那简净而纯粹的爱情。
然而,因为曾经懵懵懂懂的阅读,因为对木心的喜爱与反反复复的品味咀嚼,让我在看见的瞬间就理解了夏米,读懂了那朵“金蔷薇”之于他的意义。
谁要是从来未曾见过沉睡着的女子温柔可亲的面庞,并为之而感动因之而心痛,谁就不懂得何谓深情。
她的呼吸比母亲怀抱里的婴儿还要安宁,她的眼睛如遥远的星空澄澈而明亮。
当我写下上面的文字,便明白了一直在心中对立激荡着的两种情感:爱与被爱。
如果只能选择其一,我愿意选择前者,哪怕落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。
为爱所全然占有的人,是幸福的,也是富足的。
如果说,爱让一个女子变得坚强,可以去承担所有的不幸。
那么,一个男子在爱的时候,则会无比的温暖和柔软,也会更加细腻和温柔。
爱所能给予人的不过如此,让女人坚强,让男人柔软,让人更加幸福和完整。
03
然而,爱情真的会让人幸福吗。
似乎并非如此。
为了爱,为了儿子,那个“陌生的女人”沦落风尘。当儿子在夜里死去,她也失去了最后的依靠,撒手人寰。
似乎,她所有的苦难与绝望都源自爱情。
包括《珍贵的尘土》中的夏米,得到了金蔷薇,却并未得到幸福,甚至到了害怕去见他的爱人的地步:
同苏珊娜见面的时刻一天近似一天,然而从某个时候起,夏米却开始害怕这个时刻。
他要把久已深埋在心底的温情全都给予她,给予苏珊娜一人。可是谁会希罕一个丑陋的老人的温情呢!
是的,这个时代,似乎所有的时代都是如此。人们期待即时的回应,渴望现世的功名。正如张爱玲所说:“出名要趁早呀,来得太晚的话,快乐也不那么痛快。”
当你白发苍苍,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,即便终于拥有了象征幸福的金蔷薇,还有幸福的可能吗。
款款款款低着头走
猛省这是颓丧的步姿
人们见了会慨然想
一个凄凉无告的病汉
哪知我满心洪福
款款独行,才不致倾溢
——木心《五岛晚邮》
幸福,从来是你内心的感受,和他人所看见的名利地位并无必然的关联。
在此意义上,内心充满温情的夏米是幸福的,哪怕他是如此的苍老丑陋。
甚至,别人眼中“凄凉无告的病汉”也可以是幸福,只要他曾经爱过,一直在爱着,他便拥有青春的活力,爱的能力,他便一直幸福着。
04
我是在谈论爱情吗。
如果只是书写爱情,茨威格的作品不能不朽,金蔷薇的故事不会永远流传。
他两手哆嗦,把信放下。然后他长时间地凝神沉思……
他感觉到死亡,感觉到不朽的爱情:百感千愁一时涌上他的心头,他隐约想起了那个看不见的女人,她漂浮不定,然而热烈奔放,犹如远方传来的一阵乐声。
那漂浮不定又热烈奔放的,是女子的形象,是爱情的模样,也是他一直追寻却又无法触摸的东西。
在感觉死亡的时间里,那个轻浮的少年方才拥有爱情,那个著名的小说家方才听见艺术的召唤。
而《珍贵的尘土》中,作者帕乌斯托夫斯基通过夏米簸扬从首饰作坊里背回来的的尘土,筛出金子,铸成金锭,打成金蔷薇的故事告诉了我们艺术创造的道理:
每一分钟,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,每一个无心的流盼,每一个深刻的或戏谑的想法,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博动,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——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。
我们,文学家们,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,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,熔成合金,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”金蔷薇“。
时常我们会抱怨生活的艰难与平淡,感叹成功与幸福的遥不可及。
却忘记了幸福就在艰难追寻的脚下,成功就藏于平淡的日常之中。
只是,你要去经历一次次的跌倒与失败,遭遇一次次的烦恼与孤单,走过平庸的生活,穿越无尽的黑夜……
如此,每一次艰于呼吸的奔跑,每一滴跌落心底的泪水,每一行颤栗匆忙着写下的句子,每一段让你心动不已的遇见,每一次不能自持的拥抱,每一回回荡涌动却无声的呼唤……
如此,那神秘的未来,那一直等在记忆深处的一粒粒发光的珍珠,终将为敏感而苍老的心,为温暖而发抖的手,串起一挂独一无二的项链,无论那是爱,是诗,是一直追寻的梦,它终将熠熠闪亮,光耀尘世。